青松堆云,红墙覆雪,雪一直在下,宫墙外的积雪堆得很厚,路上行人三三两两,才走过一会足迹就被雪覆盖了,一切寂静又安宁。
陈青岁哈着气才出宫门,就见着了府里来接的轿辇,顿时现出一张笑脸,梨涡虎牙,娇憨可爱,眼看是把方才绑人的事忘到九霄云外。
他未急着上轿,只抓着王管家的手问道:“我爹回京了吗?到府里没?”
王管家笑着说:“到了到了,奴才出门前王爷还念叨呢,说这刻世子该回家了,怎么没见着人。”
“当真?我爹给我带什么好玩意没?”他的眼亮亮的,不等王管家应,就风一样朝回府的路上奔去,说,“不问您了,我回去自己看,哈哈,我爹回来了!我爹回来啦!”
“世子你慢点,老奴腿脚不好,追不上啊!”
远远传来陈青岁雀跃的声音:“王伯你坐轿子回去,我先走一步!”
冬日里王府的大门关得严实,临近年关,门口两个灯笼红得耀眼,陈青岁见着自家府门,却没去敲,反而退了两步,一提长袍下摆,奔着院墙去了,一蹬,一跃,人已稳稳越过院内的一颗歪脖子柳树,落到了实处,奔内大院去了,一起去的还有嘹亮的大嗓门:“爹——”
“吵什么吵,怎么越大越聒噪了。”
靖安王人还未进厅,一个带着寒气的人就撞到了他跟前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道:“爹啊!女儿好想你!”
靖安王世子陈青岁,年方十三,是个女儿身。
靖安王原想拍她一掌提醒她注意体统,可一瞧见人,最后这铁砂掌就变成了绕指柔,摸上了自家女儿的头,他的眼眶也被嚎红了,说:“诶,哭什么,爹这不是回来了么?”
身后王妃见不得这对冤家父女,扯开两人酸溜溜道:“就知道心疼你爹,娘你不也两个月没见了?”
陈青岁又去搂她,晃悠晃悠还嘀咕道:“娘您真是小心眼。”
王妃佯装不耐将她扯开,又笑着招呼她的贴身侍女锦心到跟前,问道:“这几个月我不在,郡主还好吧,有没有闯什么祸?女儿身的事有没有被人发现?”
这话一出,陈青岁腰板就直不起来了,没等锦心编好话,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,说:“女儿万死,招惹不该招惹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王妃同丈夫对视一眼,小声问道,“你招惹谁了?你把太子揍了?”
在他们心里,这件事就算顶天了,其实王妃还想问胳膊有没有打折,有没有断腿,但她又觉得女儿一天比一天大,总该识得分寸二字,就把话压下了。
她又说道:“其实吧,把太子打了也不打紧,允成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,这回你爹带回来不少,明儿让你爹进宫走一趟,送他一点哄哄,你说呢?”说完她又掐了靖王爷一把。
在一屋子下人面前,靖王爷敢怒不敢言,表里如一端着一副慈悲面孔,说:“你娘说得对,就按她的意思办,哈哈,哈。”
亏陈青岁心里装着一副虎胆,这会觑着堂上二位的脸,却不敢说话,觉得他们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。
她用染着墨汁的手往大腿上使劲儿一掐,才说:“那个,爹啊,娘啊,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,就是吧,我揍的不是陈允成,是贺晚昀,我把他捆着扔树上去了。”
“砰——”王妃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渣。
陈青岁紧闭着眼,手心抠出了四个月牙印,心道:“完了完了,我没活路了。”